美国的网飞,美国的政治/冯建三
美国的网飞,美国的政治,从地球的结合,飞到太空一起共鸣。
川普起的头。去(2019)年8月底,虽然仍有专家反对,川普宣布成立美国72年来的新军种:太空部队(Space Force)。4个月后,川普自称“大胜利”,表示将以4千万美元,先招募200员额太空兵,年预算是150亿美元、最终会有1.6万人。
然后,Covid-19疫情仍然纷扰,五月初,国防部已经推出第一支广告影片,招募太空兵,意向简洁,召唤年轻人,它说,“现在不可能,来日有望,现在就要计画”。你,曷兴乎来?
不过,网飞更快,两个意思。一是国防部的30秒影片推出前几个小时,“网飞”的同名电视剧“太空部队”,抢早已将预告片上网。二是真正的太空军还在招募,虚拟的第一季、十集影片,在上周五(5月29日)已经堂皇登场,包括在台湾。
实在太巧了,川普宣布成立太空部队不久,在台湾,我们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新闻,说〈国人首支探空火箭 2月13日挑战纪录〉。二者可能无关,不过,这样带有太空意向的消息,可以是一种打造,是观看电视剧的文宣。在美国,更凑巧了,仅比网飞这部新影集的开播,晚了一天,〈美SpaceX火箭载人升空 开启太空旅行新时代〉的新闻,也飞上了萤幕。
这些是巧合,没有企业集团的详细规划与预谋吗?应该没有,资本若真有这样的能耐,那就太神奇了。巧合或算计,留待疑猜。比较重要的应该是,究竟,影集会让观众觉得,太空军的成立,终将会使得军备竞赛,延伸到了太阳系。或者,网飞的剧集会让人们觉得,美国仅是要自卫,保护愈来愈重要的卫星及其传播能量,不使潜在的敌手、其实也就是中国大陆与俄国,近前破坏?或者,影片会让人们不解,毕竟,国防支出7320亿美元的美国(2019年),比起中国大陆(2610亿)与俄国(650亿)加起来的两倍,还要多些,自卫之说有道理吗?说不准,导演会有好生之德,代替美国人提问,这么庞大的预算,假使用一小部分,转来提高最低薪资,不就能拯救成千上万美国人的生命吗?何以不转!许多年来,不同期间不同学者的研究都说,只要最低薪资增加一美元,就能减少中低或低教育水平者的自杀人数,一年至少挽回1059人。
唉呀,言重了,这么说,让人头疼,至少,让人莫名其妙。你说这些是看电视的重要事情,那是你的自我感觉。要电视剧承担那么多的质疑,太沉重了。我们看影像,更多是为了娱乐,哪里是要探询事理与真相。这是新闻人的事情。大多数影片的投资人,也是志不在此,他们是要通过娱乐的提供,大赚或者小赚一把,不是要说教。
这样说没有错,但这正就是要处。网飞或者任何制片公司,如果有那么多心思,考量这些提问,固然就能通过更有效,比较巧妙的手法,以不着痕迹的方式,在其创作中,灌输、投合、撩拨或挑战观众的既有认知、态度与行为。不过,无论是否有此等念头,都不妨害有不少影集的剧情、人物的言行与举手投足、各个角色的正邪与其关系的描述,以及色彩与音乐的烘托,对于我们的价值观乃至于国际秩序的观感,都会是一种暗示,甚至时而是明白的表述。这就是娱乐的政治性格,我们若是认可这样的政治,就说这是“寓教于乐”;如果不能认可,就会说这是“洗脑愚民”。
近两年,在网飞推出的拉丁美洲作品中,至少有两部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一部是电视剧,另一部是纪录片,相同的是,两部都很政治,即便创作动机不明。
第一部是2018年3月播出的《黑金高墙》(the Mechanism)。
鲁拉(Lula da Silva)在2002年第三次竞选后,当选巴西总统;2010年卸任时,他的民调支持度仍然高达八成五,美国总统(欧巴马)称赞他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总统”。网飞推出《黑金》时,鲁拉准备再次竞选,民调支持度是后来当选、也是现任总统波索纳洛(Jair Bolsonaro)的一倍。该次大选,鲁拉没有赢,但也不是落选,是还没正式竞选,他已被剥夺参选资格,法院以莫须有的非法罪名,在2018年4月把鲁拉投入大牢。鲁拉身陷囹圉并非影集造成,但难道鲁拉支持者的大声抗议,指这部犯罪影集声称改编自真实,却根本是“曲解事实,是充满谎言的政治栽赃!”所强化的舆论效应,百分之百与鲁拉的入监,一无相关吗?影集的主角就是鲁拉,导演将他说成是几十亿美元贪腐事件的幕后首脑。事过境迁,虽然导演José Padilha为此事道歉,但16集电视早就流串多时。十个多月之后,网飞在2019年元月播出《民主的边缘》(the Edge of Democracy),这个时候的鲁拉锒铛入狱将近9个月了。今(2020)年初,该片获提名角逐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时,有位巴西法官一度下令网飞移除该片,继之,波索纳洛说,他没看过影片,但“严厉谴责”导演“虚构故事”。
这部作品对于鲁拉的政党较无偏见、或说比较同情,网飞购入并播放,或许是补偿,但2小时纪录片对16集剧情片,差距很大。波索纳洛在朝,他耀武扬威镇压原住民、工会、环保运动与性别平权诉求;鲁拉在野,不断奔走呼号人权而特别是穷苦人家的人权,落得牢监之灾。虽非网飞之罪,但它让加害鲁拉的恶势力,得到了掩护。
同样遭惹物议的是《倪斯曼:检察官、总统与间谍》(Nisman: The Prosecutor, the President and the Spy)。网飞在今年元旦推出,这是六集纪录片,引导观众跟随导演的镜头,再次演练特定的观点,也藏匿重要的事实。
倪斯曼(Alberto Nisman)是检察官,以侦办1994年阿根廷首都犹太中心的汽车炸弹案知名,该案致死85人,是阿国最严重的恐怖袭击。倪斯曼在2006年指控伊朗政府是事件主使者,2015年1月,他再指控当时的总统柯诩娜(Cristina Fernández de Kirchner)掩饰伊朗的罪刑,触犯了叛国罪;不久之后,他被发现死于自家浴室。
也许人死为大,加上时间先后的暗示,整起事件很快让人产生印象,以为检察官控诉总统及检察官的死亡,存在因果关系(当年的法院调查认定,倪斯曼是自杀;但2018年重起调查又说,不能排除他杀)。六集纪录片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检察官与间谍人物出场,导演Justin Webster呈现部分事实,指阿根廷警方与情治单位联合美国FBI与司法部调查20年。影集也说,这些调查从来就无法找到任何证据,足以证实爆炸案与伊朗有关,从而,倪斯曼对总统的控诉,变成纯属无稽。不过,这些是基本事实,纪录片若是真予闪躲,那就犯规太过招摇;既然无法回避,就不会以此作为重心,作成插曲也就是了,因此,影片最主要的部分,是环绕着检察官家人与朋友的回忆及生前影像而进行。
倪斯曼提出控诉后,似乎对自己必须前往国会答辩显得不安,仅说必须在支持他的国会议员在场,并且没有记者参加的前提才会前来。等到得知这将是公开听证之后,他要求国会议员友人阿蓉莎(Laura Alonso)延后听证一周。但在听证前一天,他陈尸于浴室。此时,哀伤的音乐从影片流泄,阿蓉莎说举国弥漫着阴沈的气氛。纪录片没有告诉观众,阿蓉莎是阿根廷反贪腐组织的主持人,而这个组织不是名称所显示那般正义,相反,它是欧美石化集团埃克森美孚 (Exxon Mobil)与壳牌(Shell)出资成立。何以石油公司反贪腐?何以阿蓉莎出掌?原来,总统柯诩娜要将石油工业国有化,阿蓉莎是阿根廷人当中,最积极抨击这个政策的人。纪录片也没有说,柯诩娜下台后,阿蓉莎是受益人,继任柯诩娜担任总统的富豪马西(Mauricio Marci)任命她从民间组织,入主政府反腐部门。但是,在影片中,这些利益与职位消失了,她的身份仅是倪斯曼的朋友。
片名所示的另两位主角,分别是总统与间谍。间谍是是史帝乌所( Antonio Jaime Stiuso)。阿根廷军政府期间(1976-1983),他任职情治机构SIDE,参与三万人失踪与死亡的执行,权势极大。阿国民主化之后,历任总统因其权势大而忌惮,直到柯诩娜,才在2014年底将他拔除。遭开革一个月之后,他的伙伴倪斯曼控诉柯诩娜叛国。六集影片中,史帝乌所出场时间最长,他的眼神闪烁著孩子气、嘴角微张露出好奇的神色,影评说他“很迷人,让人难以捉摸。”
第三位要角才是总统柯诩娜。她在2007至2015年间掌权,拒绝“华盛顿共识”。除了采取凯因斯主义的经济政策,她还强化工会,启动大举提高最低薪资的法令,重新将战略产业国有化。对于华府来说,她与古巴的卡斯楚(Fidel Castro)、玻利维亚的莫拉莱斯(Evo Morales)与委内瑞拉的查维斯(Hugo Chávez)都是捣蛋鬼,都是不受欢迎的人物。纪录片没有一面到,从头到尾都有支持柯诩娜的政党与记者为她发言;但奇怪的是,尽管她相当雄辩、也很愿意为自己辩护,导演却仅让她每一集出场一分钟。比如,第五集给她五十秒,柯诩娜的表述是,不止是阿根廷,其他国家而特别是巴西,都存在各国的亲美集团,利用司法手段与传播媒体,对付政敌,乃至发动政变,撤换违反美国路线的政党。倪斯曼死后,阿蓉莎阵营的人继续指控柯诩娜叛国,即便如前所说,这是毫无根据、难以成立的罪名,但各大传媒还是散播这些言论。最后,马西在2015底入主大位,美国政府 与企业财团控制的传媒也交相称赞。不同于巴西的是,由于马西很快改变了公卫与教育系统,公务系统成千上万的人遭解雇,私有化再次登场,贫穷上扬,食物短缺,因费南德斯(Alberto Fernandez)在去(2019)年底,以7%选票的差距,当选总统;这次,柯诩娜出任副总统的职务。
〈网飞、伊朗与地缘政治武器纪录片〉是米尔(Brian Mier)近日发表的评论,刊登在《公平》(Fair)这家创立于1986年的媒体监督网站。他说,美国政府在拉美以政变推翻不合“美意”的历史很长。确实,去年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仓促离乡,至今无法返国,是最近一次美国点头的政变。近日,美国伊朗交恶,紧张情势升高,新保守派基金的副总裁德秀维茨(Toby Dershowitz)不但在《倪斯曼》现身,现在又开始将阿根廷新任正副总统费南德斯与柯诩娜,再次与伊朗恐怖份子联系在一起 。米尔最后提问,那么,我们是否应该注意,美国政府与这些企业财团与传媒,会不会再次联手,伺机为兴风作浪作准备,继续颠覆新的、不肯尾随川普“美国第一”路线的政权?
后记:徐子轩(2020/6/3)在“转角国际”说,
参考文献:
Mier, Brian (2020/1/21) Netflix, Iran and the Documentary as Geopolitical Weapon. FAIR.
本文有关《倪斯曼:检察官、总统与间谍》的介绍,取材于此。
扼要说明,参见冯建三2019年11月17日〈政变与辞职 南美继续粉红〉《苹果日报》,以及2019年12月9日〈声东击
冯 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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