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做新聞」與「做假新聞」 /江淑琳
假新聞從來都不是網路或社交媒體出現之後才產生的問題,不過因為社交媒體的普及,假新聞在近幾年又成為討論話題,國內外皆然。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假新聞蔚為話題。2014年台灣太陽花學運第20天,臉書流傳一篇文章,大意是幾位在立法院內的記者如何設計學運領袖林飛帆與鴻海董事長郭台銘通電話,讓郭台銘到立院見學生,這樣就有新聞可做了。2009年美國「氣球男孩」事件成功引起網友募款援助被父親不慎放飛的男孩,結果證實為父親為販售自家生產的T恤而製造假新聞。
筆者猶記得剛當記者的第一天,報社主管吩咐,要在下午三點以前報稿單,讓報社知道今天要「做」甚麼新聞,之後不管換到甚麼媒體,同業之間每次採訪完新聞,用的句子通常也是,「報社說今天要做XX新聞或角度」,新聞,從來就不是自然發生,是做出來的。只是,怎麼做?層次很不同。
第一種做新聞的方式,要理解當下社會脈絡,利用社會對某些族群或文化的刻板印象去做新聞。例如,美國發生卡翠娜風災,媒體刊登非裔美國人與白人搭著救生筏、手上拿著食物的照片時,媒體為非裔美國人那張照片下的圖說是「趁火打劫」,為白人那張照片所下的圖說是「填飽肚子」。一樣照片,不同顏色,兩樣詮釋。
第二種做新聞的方式,要理解新聞本身的脈絡,選擇報社要的角度。例如,經濟成長率或是失業率等與數字相關的新聞,同樣一個經濟成長預測,有媒體報導「經濟好轉」,有媒體報導「不見起色」,差別在於比較基期。經濟成長率是跟去年同期比較後的結果,試想,一位考90分的學生(上次考85分)跟一位考60分的學生(30分),前者因為比較基期高,只進步了6%,後者因為比較基期低,進步了100%,我們可以說,後者的成績比前者好嗎?一個數字,不同取捨,兩樣角度。
第三種做新聞的方式,對記者而言很簡單,不必做功課、不用了解觀察社會,只要在剪接或寫稿的過程中,故意忽略掉受訪者說話的脈絡就好。這在編譯新聞中很常出現,國外媒體只要提到「台灣」兩字,進到台灣報社或電視台編譯的眼中,就會特別放大翻譯,彷彿編譯都戴了隱形眼鏡放大片,看成全世界時時刻刻都想著台灣,殊不知台灣可能只出現在一整篇新聞中的其中一句而已,不是該篇新聞的重點。
第四種做新聞的方式,對記者而言也不難,不管受訪者說甚麼,只要「套出」記者或報社想要的角度的那一句,有錄音有畫面就可以。甚至就算受訪者不願意回答,記者還是可以自問自的,再以一句「受訪者並未否認」讓讀者誤以為受訪者是間接承認。
第五種做新聞的方式,已經不是「做」新聞了,是做「假」新聞,重點要劃在「假」,「假」表示「不真」、「不存在」。過去的報社或電視台或許還不敢如此做新聞,這從「腳尾飯」事件當時受到的撻伐與當事人淡出新聞圈可以得見。
社交媒體普遍使用之後,則不斷出現打臉主流媒體新聞的文章,顯示記者已經不只是做新聞,而是做假新聞,也許報社或電視台主管在開完編前會後,都還沒有打電話來告知現場記者當天欲做的新聞重點或角度時,現場採訪記者已經「聰明」到可以做出報社或電視台愛之入骨的新聞了。
最後一種作假新聞的方式,也是社交媒體時代特有的令人擔憂的方式,通常是為了商業利益或政治目的而散布不實的新聞內容,利用聳動的標題吸引讀者點入閱讀,讀者或許因為沒有能力判斷真偽,也或者假新聞的內容與自己的政治傾向或認知相符,而擴大了假新聞所欲達到的效果。
如果是前幾類因為媒體新聞產製過程或慣例而出現做新聞或作假新聞,讀者猶可從媒體的政治立場或媒體背後的財團來判斷新聞之所以如此呈現之因,而媒體記者也應深思:現在或未來,所有文字與影片都會成為紀錄,媒體工作者所寫所錄都應要對得起自己。但若是社交媒體時代以新聞農場或其他造假方式傳播的假新聞,相關單位與閱聽眾該如何查證,確實考驗著相關單位與使用者對新聞產製過程的瞭解與媒體素養。
江 淑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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