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新聞業危機惡化，誰來拯救？／羅世宏
短短數月間，《壹週刊》（2月29日）與《聯合晚報》陸續停刊（6月2日）。而因廣告收入銳減、2019年推動付費訂閱制的《蘋果日報》也以新聞稿證實，即日起將分批資遣員工約140名，裁員比率約為13%。
為了台灣民主的健全與永續，國人不能坐視優質新聞業崩壞。 圖片來源：Pexels
從兩封公開信談起
這種情況，並非無法預見。事實上，去年底至今兩封來自國際友人致台灣的公開信，已經點出危機。
第一封公開信是在去年12月中旬，無國界記者組織（RSF）東亞辦事處執行長艾瑋昂（Cédric Alviani）投書《蘋果日報》，呼籲各黨總統候選人，一同努力強化公共媒體和獨立新聞報導，別讓不實資訊在台灣肆虐。
選後，無國界記者組織（RSF）總會的秘書長德洛瓦（Christophe Deloire）再度投書《獨立評論@天下》，呼籲蔡英文總統推動台灣媒體改革：(1)透過加強編採獨立性來支持新聞業；(2)建立不受行政體系干預、獨立和透明司法程序以對抗不實資訊；(3)大幅增加公共媒體資源並加強保障其獨立性；(4)在經濟上支持遵循新聞倫理的新聞產製；(5)將媒體素養納入教育體系。
他們之所以鍥而不捨，兩度以中文投書台灣媒體，以公開信形式呼籲朝野政黨及蔡總統，實在是因為珍視台灣民主，才會不厭其煩地懇切建議台灣應推動媒體改革，因為媒體改革是「唯一可使民主免受『不實資訊』破壞的長久之計。」再者，他們確實看到台灣新聞業的嚴重危機，也開出具體有效的藥方，特別是建言台灣應該大力支持公共媒體，並且對主要肩負產製原生新聞內容重任的優質新聞業提供一定的經濟支持。
國人和政府為何必須支持新聞業？
我想，國人大多會認同政府應該大力發展公共媒體，但或許不一定了解或支持政府應該對新聞業提供經濟支持。政府應該在經濟上協助新聞業因應當下越來越嚴峻的存續危機嗎？這個問題，容我分兩方面說明：
第一，國人不能對新聞業的危機袖手旁觀，政府也不能不聞不問。原因很簡單，民主危機與新聞業危機同步發生；新聞業的危機，其實也就等於事實和真相的危機、公共問責的危機，以及公民參與的危機。所以，為了台灣民主的健全與永續，國人不能坐視優質新聞業繼續崩壞下去。
第二，傳統新聞業以優質內容吸引閱聽眾注意力，並以發行量及／或收視率換取廣告收入，再將廣告收入重新投入原生新聞內容產製，但這種傳統媒體的商業模式現在已經崩解，因為優質新聞業、閱聽眾與廣告客戶過去曾經存在的各盡其能、各取所需的關係已經斷裂，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雪上加霜的是半路又殺出兩隻攔路虎，一是谷歌，一是臉書，雙雙襲奪了絕大部分的數位廣告市場。它們因為掌握使用者個人資料與使用行為數據，比傳統媒體更能精準地滿足所有廣告客戶的需求。影響所及，新聞業已淪為為跨國網路平台「打工」，而且待遇越來越「血汗」，畢竟它們賺到的數位廣告分潤，完全無法抵銷它們流失的傳統廣告，而且若是背後沒有財團富爸爸的話，那麼表現越是優質的新聞業，有可能處境更慘，甚至還可能死得更快！
我所謂的「優質」新聞業，是指聘用大量專業新聞工作者，生產大量經由實際採訪、查證和編輯的原生新聞，而且也願意投入成本製作費時費力的深度與調查報導的新聞媒體，包括報紙雜誌，也包括廣播電視和網路新聞媒體。換句話說，優質新聞業不是瞎抄亂編一通的「內容農場」，當然也不能淪為財團老闆個人政商利益的打手。
各國正視優質新聞業存續問題，台灣呢？
因為新冠肺炎疫情而財務更加惡化的優質新聞業，政府有必要提供適時的奧援！先不論北歐諸國早有以公共資金扶持優質新聞業的制度，澳洲政府在今年4月下旬也已宣布將強制兩大跨國網路巨頭谷歌和臉書就新聞內容支付費用給新聞媒體，而繼十年前即曾對該國新聞業提供紓困與扶持性的政策措施，法國政府今年稍早也下令谷歌必須與該國新聞業平等協商內容付費事宜。同一期間，美國共和、民主兩黨參議員也以公開信呼籲，國會應將地方新聞業納入紓困刺激方案的補助對象，切莫讓新聞業名列新冠疫情的死亡清單。
毫無疑問地，政府介入時必須避免影響媒體獨立性。這一點是技術問題，並非無法解決，事實上已有很多國外行之有年的新聞業補助機制可以參考，包括設置超黨派的「優質新聞發展基金」，或是將民眾一定額度以內的新聞媒體訂閱費用認列於現行文化紓困方案當中，或是以政府發放「新聞業振興券」的方式，且由個別民眾自行決定哪家或哪些新聞媒體成為捐贈對象。如此一來，既可避免政府不當介入影響媒體獨立性，也可真正幫助新聞業度過數位轉型與新冠疫情的雙重打擊。
最後，容我再次強調，救台灣新聞業，就是救台灣民主！否則，在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循環下，優質新聞業即將蕩然無存，而嘩眾取寵、胡寫瞎編的內容農場將更加得勢，甚至佔領整個網路空間，而且罔顧新聞專業、財團一手操縱的媒體也將會更惡形惡狀。屆時，不實資訊與不透明金流操縱台灣資訊生態的情況，也勢必將更嚴重！因此，有請國人理解、政府速速支持台灣優質新聞業的生存發展，趁我們還來得及的時候。
原刊載於《天下獨立評論》，經作者同意轉載。
羅 世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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